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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(二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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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根據《蓮花千裏不如君》改編的同名有聲劇已上線喜馬拉雅啦,歡迎大家收聽 子雅翳當真有效率,不消片刻便在顯慶殿內收拾出兩間上房來,照楊戩的吩咐,如今我們的身份是妲己的親眷,這樣行動方便不消說,也不必躲來躲去有辱風範。

我剛躺到床上沒一會兒,楊戩便來告訴我說,是夜帝辛便來看望妲己,我覺得納罕起身問:“帝辛不是還有一天的路程才到朝歌麽?怎麽今夜便要來?”楊戩道:“從我們今早途經的小城到朝歌的路程來算,不消半日也就到了,只是大軍班師回朝需要時間,怎奈帝辛心有佳人,怕是一刻也等不得。”

“你是說,待大軍在城口紮營的當夜,帝辛會進宮去見妲己?”我被這來之不易契機所驚起,困意卻是一絲全無了,楊戩頷首,我道:“那如果櫛風沐雨趕回來,只為瞧心上人一眼的帝辛,卻看見心上人在與他人做糾纏,嘿嘿……”楊戩寵溺一笑,坐在我跟前,替我攏了攏發絲,道:“既困了,就先睡一會兒,一切有我。”

我頷了頷首,倚在楊戩肩上,總覺得一切不那麽真實,我與楊戩真的可以平安喜樂地攜手一生麽?十哥傷心落寞的背影盤旋在腦海裏經久不散,似在控訴,又似詢問,問我為什麽在應下他之後悔婚,若那一天真的到來,我又該如何去應對,又該如何面對那個對我疼愛有加的十哥?

待我睜開眼睛時,發覺楊戩已不再身旁,我擡眼望著窗欞瞧了瞧,日頭式微,離所約時辰不遠了,趕緊起身去找子雅翳,前腳剛踏進殿門口,就看見子雅翳對著菱鏡貼花黃,子雅翳瞧見我來,起身道:“姑姑,方才真君都與我說了,我寫了封信要真君代為轉送給伯邑考,他見了這信一定會來的。”

我點了點頭,與子雅翳一同落座,子雅翳不安地握著我的手問:“姑姑,你說待留良重列仙班後,他還會記得我麽?”我笑了笑:“會的,你們的緣分不會斷的。”子雅翳滿意地笑笑,眼神又覆而感傷:“只是我與留良的緣分,卻要以一個凡人的犧牲為代價……”我嘆了口氣,是啊,三個人的情感糾纏,註定有一人不能全身而退,帶著一身情殤或死或傷,只身一人遠遁天涯。

我站起身道:“切莫多想了,既然決定了便不要猶豫。”其實這話,又何嘗不是對我自己所說?

子雅翳頷首:“我明白了,聽說新天規頒布後,天庭頭一件喜事便是姑姑的婚事了,這可是自天庭出現以來,頭一樁天庭主動聯姻的大喜事呢!”我笑得極為不自然:“是麽?”子雅翳似是沒察覺出我的異樣,覆而又說:“可是我倒覺得比起東君,姑姑和真君倒是更相配呢,我看得出真君他很喜歡姑姑。”

我點了點子雅翳的腦袋瓜,道:“你這丫頭,先管好眼目前的事,再來操心我的。”子雅翳吐了吐舌頭:“我說的可是心裏話,姑姑你明明也喜歡真君,怎甘心嫁於他人?”我把著子雅翳剛用來梳頭的木梳,手指劃過一道道木齒,突兀地笑道:“是啊,為什麽呢?”在三人的感情迷局中,子雅翳一開始愛的便是留良,最終的選擇也是他,不合時宜出現的伯邑考天時地利都不占,愛了不該愛上的人,又怎能逃掉悲劇的結局呢?

可是伯邑考——他不是十哥,我的抉擇、我的顧念,要比子雅翳難的多……

我瞧了瞧窗外,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,我道:“這還真應景了,快去吧別忘了拿傘。”子雅翳應了一聲,走出了顯慶殿的大門。

子雅翳的話一遍又一遍在我腦仁裏重覆,我還記得當年在杻陽陌聽桃夭說書後的篤定,這個男人值得我愛,又一心愛我,可,為什麽我卻這般的——我,真的很討厭現在的自己。

一聲嘆息從耳邊飄過,我尋聲望去,瞧見了殿門口那抹墨色的身影,我起身來至他跟前,問:“你一直都在?”楊戩並未否認,手撫上他的臉,楊戩握著我的手指,道:“跟我來。”說著將我拉出殿門,我問:“去哪?”

楊戩別扭道:“看看你侄女是如何甩掉爛桃花的。”我詫異地瞧著楊戩,萬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口裏講出的,楊戩面上一熱扭過頭去,道:“在這點上,你倒真不如你侄女。”

我與楊戩隱了身,坐在檐廊處,瞧著站立在澠池邊執傘獨立的子雅翳,綠波粼粼,亭中紫櫻綻放落英繽紛,美不勝收,然而在這樣的美景下,卻隱匿了一場攝人心魄的桃花殺。

已而,從斷紅橋上跑來一名紫衣簪纓的男子,白玉如面的臉頰上滿是傷痛與難以置信,他未攜傘而來,身上的紫衣已濕了大半,水珠掛著額前的碎發,滴落在臉上,恍如淚珠墜落。

我拽了拽楊戩的袖袂,問:“這人就是伯邑考?”楊戩頷首,我道:“單從模樣上看,絲毫不遜色於留良啊?”楊戩置若罔聞,道:“東君也是不難看的,可你不也喜歡不起來麽?”我點點頭,好像是的。

我與楊戩說話間,伯邑考已經來至子雅翳跟前,面色痛苦地搖搖頭,從懷中掏出那封信,問:“妲己,為什麽你要在信裏決絕至此!你是騙我的對麽?這不是你的真心話?”伯邑考沈浸在悲憤之中,子雅翳眼裏也淌下淚來,手裏垂著的傘置於地上,她斂了斂心神道:“在我嫁於大王的那一刻起,你就應該料到會有這一天。”

伯邑考把住子雅翳的香肩,笑的悲涼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可是——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,為什麽,妲己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強迫你的?”子雅翳別過頭偷偷擦拭著眼淚,猛地推開他道:“你就別問了,早些離了這是非之地,考,回西岐吧!”

曾記當年,一池碧水映繁星,歲滿荼蘼花事前,艷艷如初見。

雨越下越大,將子雅翳本就單薄的身子,襯染地愈發單薄,伯邑考扳過子雅翳背對他的身子,將她攬入懷中,語氣堅定而不移:“只要你一句話,我便是負盡天下也不負你。”子雅翳早已泣不成聲,嗚咽著:“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,你快走!”她想要推開他,他的長臂卻似嵌在她身上一般,子雅翳大叫道:“再不走,你會死的!”

伯邑考溫柔地擡起袖袂,為子雅翳擦拭著臉上的淚水,道:“我不怕,在我的眼睛落到你身上的那一刻始,我便料到了我的結局,我知道這些年來你的左右為難與無可奈何,答應我妲己,為自己活一次,好不好?”

人世間竟有如此感人至深的情感,為了心上人的平安喜樂,不惜只身赴死?我問:“難道伯邑考真的非死不可麽?”楊戩握住我的手,將我拉入懷中,“阿玖,這便是子雅翳最可貴之處,既然有了選擇便應揮刀斬斷情絲,這難道不比三個人一起痛苦更好麽?”咀嚼著楊戩方才之言,我垂下眼眸,覆而看向楊戩的眼神中,多了一派清明,道:“我明白了,楊戩。”

接下來的事情如預期般順利進行,只是自帝辛下令處以伯邑考醢刑後,子雅翳便病了,我知道即便已經決定斬斷過往,畢竟還有一段淵源在,她又怎會無動於衷,好生生在帝辛面前承歡呢?

我站在顯慶殿,一時沒了進去的勇氣,楊戩走來道:“如今伯邑考已死,西岐那邊該有動靜了。”我回身問:“你要走了麽?”楊戩頷首,我為他理了理衣襟,道:“你去吧,我正好也有事要離開朝歌一段時日。”楊戩也不詢問,只道了聲好。

目送楊戩離去後,我望了望在九天之上掛著的太陽,我想這件事情,也該有一個了斷了,楊戩說的沒錯,既然做了決斷,就不該猶豫,不該把三個人都拖進痛苦的深淵中。

我念了個訣直飛上十哥所在的合虛山,攀升到四重天時,天瞬間黑了下來,我朝下望去整個人界一絲光亮全無,十哥是天界唯一的太陽,此番天象驟變,定是他出了大事,我心底一片惶然,借著星河衣散發的淡淡星光,看準了方向朝合虛山趕去,到了合虛山忙尋了門外看門的小仙,小仙說,只瞧著東君往天上飛去了。

我擡眸望了望,料想具有遮天蔽日地方,唯有四十四重天以上的雲層了,如今楊戩不在天界,東君又下落不明,再這般放任下去,整個天界只怕要亂套了。我趕緊念了個訣,直沖上四十四重天,飛身踏著銀河水,來至芰洹帝君跟前,剛一進門便瞧見他在侍弄一把焦尾古琴,我提著裙擺走過去,搶過琴抱在懷裏,道:“如今天界都要亂套了,你還有空在這彈琴?”

芰洹帝君站起身便往外走,我道:“你幹嘛去?”芰洹回眸問:“你這妮子,我不去做事,你嫌我沒有仁心,如今去了你還攔著。”我將古琴放下,無奈地搖頭:“並沒有這個意思,你可瞧見東君了?”

這事不提還好,我剛問了一句,芰洹便開了話匣子,直言我不該輕許了姻緣,我自知理虧只得認錯,哭唧唧地道:“倘若十哥真有什麽不測,我百死莫贖。”終歸是芰洹心軟,嘆了口氣拉我坐下,問:“你真的想清楚了?”我頷首,芰洹帝君道:“那你便去尋他,從四十四重天一層層的向上找去,將事情始末都說與他聽。阿玖啊,你要記得唯心而已。”

我道:“我明白了,我這便去尋他。”芰洹揉揉我的頭發,起身道:“如此,我便也走了。”與芰洹告別後,我一揮廣袖直飛沖天,一路上回想與十哥的點點滴滴,心兒似倒了五味瓶,四十五重天風似刀過骨,吹得我淚眼紛飛,尋了一路十哥半分蹤跡全無,我順著天際線再向上攀了五重天後,呼嘯而過的風已帶了刺骨的寒意,我念了個訣懸在半當空,借著星光朝上望去,原是到了五十重天的北境極地。

我飛身上去,剛一落地便被冰淩拂了一身,弄得我滿頭生白華,腳踏進積雪吱咯吱咯的,我大聲喚著十哥,空蕩蕩地聲音在皚皚冰雪中不斷回響,並無人回應,在北境極地中沒有方向,迷谷樹椏並不頂用,我只得一路朝前走去,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在這片被冰封住的天域裏,有淡淡火光,縈繞在我身邊經久不散。

也不知走了多久,在白茫茫雪地中,一間精致的草屋孤兀地立在面當前,我走過去撫摸著有些衰敗的仙草,北境極地不生寸草,又會是誰在這裏搭建這間草屋呢?

腦袋裏忽地飄過十哥的話,他說他曾羨慕人間平凡夫妻的生活,莫非?只聽得吱嘎一聲響,門從裏被推開,那個人金凱赤發孤寂地矗在門當中,聲音清冷悲涼:“你終於還是來了……”我垂下撫著仙葉的手,“十哥?!”十哥帶著苦澀的笑意來至我身邊,“你知道麽,自你答應我嫁於我那日起,我便尋了這個地方,那時我還未成神,無法自由收束法力,我不想因此灼傷你,這裏可以完全收束太陽的光芒,我原以為……”

我垂下眼眸,眼淚汩汩而出,我抱住他嗚咽著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我以為我可以……可以親人的身份一直陪在你身邊,可我忽略了,那不是愛,我只把你當哥哥的。”十哥輕撫著我的背,倏地抱緊我,良久才道:“我原以為還有希冀可尋的,直到你來合虛山尋我,我就知道一切再不可能了。”

“十哥……”自上天起,我曾無數幻想遇見十哥後的場景,雖每一次料想都猶如鋼刀過骨,錐心之痛,哪一次都未如今日一般,我捂著心口凝噎:“十哥,對不起……”

十哥搖搖頭輕笑著,為我擦下掛在臉邊的淚水,“傻丫頭,別哭了,這裏風刃如刀,哭傷了臉如何做三界最美的新娘子?”我怔楞著,十哥嘆息似的發問:“阿玖,你是真心喜歡楊戩的麽?”我抿緊了雙唇,默認地垂下頭,十哥釋然地笑了一聲:“我早該想到的,卻還一直抱著僥幸,一直守著那不該許下的婚約!”

“十哥?”我也為他擦拭著眼淚,十哥按下我的手,道:“那日楊戩找來我,直言金烏梟首是他之過,我不憤便與他纏鬥,卻未料到他硬生生受了我十道赤炎鉤,楞是沒還手,我問他為什麽,他只言這是他欠我的……”我瞪大了雙眸,原來那日他自箕尾山的傷是這般來的,原來他——早在我明了之前,便已為我擔了本不該由他擔受的罪責,我的眼裏又閃出淚光。

十哥攬著我的手臂慢慢松弛了力度,猛地背過身去,道:“去吧,去找他吧,父君那裏我會去退婚,我會向三界聲名是我東君,先不要的白靈均,小均兒這個惡人由十哥去做,你不會怪十哥吧?”

十哥的背影,在雪地的映襯下愈發悲涼,我早已泣不成聲,怪?我怎會怪呢?退婚雖會惹來非議,但這樁親事由是天庭提出,若非由天界之人去退婚,豈非傷了天庭的面子,屆時只怕會招來更多不必要的禍事,我道:“十哥,謝謝你。”

十哥轉過身瞧著天邊一望無垠的黑暗,擦過我的肩膀,輕喃:“這也許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。”待我回眸,十哥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無蹤跡可尋,我踏著雲層朝下飛去,金色的日光穿天而出透過層層雲霭,灑滿在我身上,溫暖又柔和,一如十哥。

雖說東君擅離的時辰並不長久,可按人界的時辰換算下去,倒也引出不小的風波,為了盡快平覆人界行風落雨的秩序,四海水君與風婆上仙爭執了半晌,才將交遞出一份行之有效的辦法解決此事。而芰洹帝君在四十四重天閑了數萬年,久不經事,手法又生疏,到後來偏生賴上我,直言東君移位之責皆因我而起,我便又在淩霄寶殿幫了半月的忙,直到把這次事態積壓奏疏處理好,芰洹才肯放我出南天門。

走出南天門後,我無事一身輕,想要見楊戩的念頭便一直縈紆心頭不散,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下界怎樣了?事情是否如預期般進行?我念了個訣往下界飛去,由於我方向感實屬不好,下到凡間後便不得其蹤,只得沿著記憶行至楊戩帶我來的小鎮,發覺那路邊的茶棚依舊在,幾番探聽後方知,如今已是帝辛二十九年初,距離西岐起兵已過去十八個年頭了。

我坐在茶棚裏,又要了壺茶,繼續聽著茶棚前的小二眉飛色舞地講著武王伐紂的故事,一切都按照司命的命格走著,世人口中賢明的大王,如今成了暴君,妲己也擔了禍國妖妃的罪名,我嘆了口氣,本想付了茶錢離去,偏巧小二又繞回到西岐起兵之初的那段,說因商王無道,上天發出警示,天空驟然失色,長達一天有餘,西岐大軍順應天道,燒檄文祭天,才使得天色稍霽。

原來十哥此舉,並非一無是處,反到給西岐起兵一個充分的理由,商朝軍民篤信鬼讖,再加之連年戰火,借著一場百年難遇的天跡,商朝的百姓自然也跟著西岐之民人雲亦雲了。不過愚民容易瞞我難,我倒是十分清楚,這個主意為何人所出,遂問道:“你可知如今的西岐大軍,行至何處了?”

那小二的喜慶之色溢於言表,他說那西岐大軍已兵臨朝歌城下了。

打探到楊戩的行跡我自是高興,不過聯想到子雅翳的境遇,還真讓我喜不起來,留良作為下凡歷劫的神仙,劫滿後自可回歸天庭,若子雅翳因此劫而殞命,那豈不是成了我的罪過?想到這我也顧不得喝茶了,趕緊找到一個僻靜處,念了一個訣往朝歌城郊飛去。

落地至朝歌東郊的樹林裏,隔著老遠我便瞧見,那座被圍得水洩不通孤城,我尋思著是先混進城內,確定子雅翳的狀況,還是去尋楊戩?楞神之際,身子忽然被扣住,我驚呼一聲便要動手,只聽得來人道:“阿玖,是我。”

我回眸看去,正對上他深邃的眼睛,我輕輕拂去他身上粘著的落葉,猛地撲在他懷裏,過了半晌仍不知要做什麽,只得賴在他懷裏,鼻子囔囔地,道:“楊戩,我回來了。”楊戩抱著我的長臂緊了緊,笑道:“歡迎回來,阿玖。”

忽地一聲驚響,城上滾下巨石陣陣,我從他懷中慢慢退出,問:“他們開始攻城了?”城口飄來一陣狼煙,楊戩道:“就要結束了。”這時,哪咤腳踩著風火輪便往城門樓上招呼,我驚呼:“怎麽哪咤也下來了?”楊戩不答反而扳過我的肩膀,道:“阿玖,回去吧,過幾日我便去三徑提親。”

我眼眸流盼,問:“為什麽不告訴我,十哥他已經放下了執念。”楊戩道:“我只想讓你明白,其他人看法與我而言,毫無意義。”我點點頭,楊戩瞧我眉頭仍有抑色,道:“放心吧,子雅翳的事有我在。”我笑了笑,揮手與他作別,他立在那裏,目送我遠去,不事俯仰,斯風其揚,郎艷獨絕,世無其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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